《无限的前任女友》（下）
情人节快乐
那是一个过于熟悉的亲吻，以至于薄膜之上的细小皱褶，薄膜之下的血液香味都能清楚记起。女孩子柔软甜美的嘴唇，接触的瞬间能引发小心翼翼的战栗，最开始的忐忑不安很容易演变成沉溺。
静谧图书馆陈列幢幢书柜，深处安放着他们第一次接吻的场景。那天本算不上什么风和日丽，正相反，是个乌云密布的阴沉天气。当时他们只交往数天，还不知道彼此喜好和怪癖，无法预测到此去度过的时光乃至最后的结局。狛枝凪斗怀着聊胜于无的心情与对方维持关系，也因之前恋爱的失败稍微变得患得患失。原本之前有约好一起去游乐园而惴惴不安，早晨醒来发现窗外下着淅淅沥沥的雨不是不庆辛的，顺理成章地给对方发短信将约会地点改成图书馆，得到了同意。
如果直率地将那套脱离现实的幸运理论直接告诉交往的女孩子，得到的回答大多都是分手，附加莫名的眼神。原本恋爱便是寻求快乐的天性使然，无论是从天而降的广告商牌还是突如其来的阵雨，或者时不时被卷入的偷窃抢劫事件，就算彼此再怎么喜欢都足够让人扫兴吧。
恋爱本就是消耗，通用于所有感情。
在日向家门口接了她，撑着同一把伞的两人往图书馆的方向走去。雨水欢呼着穿过他们鞋底的缝隙，日向拉着他衣服下摆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无关紧要的话题，手腕轻轻摇晃。
“我很高兴啊，狛枝邀请我来图书馆。”她踩向水花，水花嬉闹着扑向了她，溅湿了鞋子映出雪白的光：“对我来说很新鲜。”
“之前都没有来过吗？”
“并不，只是第一次跟别人一起来。”
反正很快你就会厌烦了。狛枝想着，撇开了视线，随口应答着结束话题。
“是吗。”
图书馆年代老旧，相较于前些年新建的大型阅览室来说装潢简单，不过对于狛枝来说正好，没有繁复的壁画和柔软的地毯，少去了无意破坏的可能。新鲜的纸张味和老旧的书墨臭混杂，呛得人鼻子一阵酸痛。他将上次没读完的书从架子上取了下来，偷偷侧眼看向一旁的日向。女孩子犹豫着将手指在一本本书前点点划过，神色困扰。狛枝的吐息也随之滞塞，带着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紧张。片刻后日向创舒展眉头，指尖掐入书脊抽出了其中一本。
“我之前还在想，”她将那本书抱在怀里，并未转过视线而是放眼视野中无法轮廓出形体的书架，卒不及防地朝狛枝开口：“如果这里的书很没意思，要是无聊到只能看着狛枝的话会不会很失礼。现在看来真是太好了，我很喜欢这里。”
四下无人，落地窗外仍是雨幕的世界。狛枝恍惚觉得这场雨就像是个巨型的铁笼，仅仅锁住了他们两人。
也因此，只能喜欢上彼此。
于是在对方回过头来的一瞬间他怀着不知何处的心情亲吻了她。先是试探般的落在了唇角轻舔，感觉到潮湿触感的日向明显一惊，耳根迅速红了起来，身体也变得僵硬不自然。可即便紧张至此，她仍旧伸手抓住了狛枝胳膊上的衣服。
唇舌纠缠。
已经忘记了具体是什么感觉，只是觉得对方的味道和血肉仿佛顺着口腹流露到四肢百骸，每一寸神经末梢都会记得。直到日向创怀中抱着的书随着主人的失力掉在地上，发出沉闷厚重的响声，吻才得以戛止。
或许是刚才的行为导致有些缺氧，大脑过热了。狛枝注视着女孩子微微喘气的通红脸蛋，作为旁观者般冷静地看着自己开口。
“如果我说。之后约会都想像今天这样到图书馆来……无论晴日还是雨天……你觉得怎样？”
并非不忐忑。他甚至已经做好了被女孩子呵斥无趣的准备，然而并没有，闻言日向创微微张开刚被吻得湿润的唇，神情与其说疑惑倒不如更像怔愣，但最后还是在狛枝的注视下坦然地回答道。
“如果你觉得好，我这边也没问题。”
狛枝凪斗在那一瞬间觉得，可能他会和这个女孩子度过一生也说不定。如果是她的话，能和自己度过安稳平凡的一生，会养育有长得像她的小孩子，垂垂老矣的那天能牵手迈入死亡。
他是真的有这么想过。
可是为什么最后会发生那样的事情呢。
如今拥有跟日向创同样面容的怪物——虽然看上去她并不像个怪物反倒魅力十足，正光裸着少女年轻洁白的身体骑在狛枝凪斗的腰间，纤细的胳膊半遮半掩环抱着挡住胸前的风光。她的皮肤像是最甜美的白色奶油，诱人得仿佛抛了光。膝盖紧紧扣着对方的身体，露出的脚踝小巧圆滑。怪物垂着眉梢冷淡地注视着别开视线的狛枝，故意弯下腰将脸凑近了他。
“怎么样，我就说了富江是一模一样的。”日向创像猫儿一样用脸蹭了蹭狛枝的，模仿般乖巧地伸舌舔了下对方的嘴唇：“别摆着这张清冷禁欲的脸了，我可没有强迫你。”
她见着狛枝的视角压根囊括不到这边，索性也懒得讲究矜持，放下遮住胸部的手开始扯身下人的衣服。果不其然立即遭到了制止。
少女挣脱了被扣住的手腕，像是厌乏了似的垂下了肘，强硬掰过对方的脸颊将目光直视进他的瞳眸中。
“如果狛枝君是喜欢‘日向创’的话，那根本要多少有多少嘛。不需要工厂，这个世界上就能有无数‘日向创’诞生。嘛，虽然过程完全就是黑幕作坊般恶心，不过成品都是有模有样的不就好了吗？”
“富江就是这样的生物。能彼此感应到大家都喜欢着狛枝君。如果狛枝君只喜欢我们其中的一个，那对于完全没有差别的‘日向创’们来说，岂不是太不公平了。”
“反正我们都是一样的，喜欢哪一个到底有什么关系。”
“所以说，到底要不要尝尝看？我的味道。”
狛枝凪斗被迫注视着少女得意洋洋的面容，许久后伸手搂住了她。
如果是几天前的话，他是不会觉得自己会单独再回来这个鬼地方的。
狛枝凪斗趁着对方睡着跑了出来。没有目的地只是单纯的不想再呆在公寓里，不可否认他内心仍觉得对方是超于常规的怪物，呼吸着同样的空气只会让他感觉窒息。只是想出来放松下心情，却不知为何回到了埋尸的小树林。
明明是晴天白日，隔着老远就能看到那处黑影重重。如此诡异的状况周围行人依然没有注意到一般照常经过。狛枝压抑着心中发毛的感觉走近，能见之物正如日向创本人所说。
古籍里常说有种妖怪，夜深时分会从墙角渗出长长的黑发，缠绕住家主人的脖颈使其窒息而亡。现在亦是如此，乌黑的仿佛少女的长发般的黑色物质拱开地表破土而出，可那明显不是普通的植物，细嫩的发丝上支撑着一颗颗扁豆大的头颅，她们像是欢迎着狛枝的到来，挥舞着比例不协调的四肢，呼喊着令人发憷的嬉笑声。
无法控制的惊惧。
生理上感到恶心。
可明明觉得作呕得令人难耐，他还是鬼使神差般走得更近，任由那群怪物蠕动着缓缓朝他爬了过来。
“日向创。”出于不可名状的心理，他开口唤道。
——是期望着能得到一如既往的回应吗。
未成形的富江们扭动着爬下了台阶，朝狛枝又近了一步。
——是奢求着能回到过去吗。
无数的头颅因为身躯支撑不起重量而在地面上磕磕碰碰，她们毫不畏痛觉般将嬉笑的声音放得更大。狛枝能清晰地听见富江们尖锐细厉的呼喊着。
「狛枝君。」
只差一步之遥。
——还是悔恨着祈愿得到原谅。
他并没有打算躲开，实际上他也不想躲了。
过去也好，现在也好，此后也好。如果死亡能让存在于现实中的噩梦苏醒，那就如此便是。狛枝恍惚地想着，富江们的声音阻拦了他所有的视听。
一阵热风擦着手背的肌肤呼啸而过。
等他反应过来时那嬉笑已全数化为了凄厉的尖叫，日向创正站在他身侧，点燃了报纸朝同类投去。见着狛枝仍怔愣地看着地面，她终于露出了不满的神色，搂住了对方的腰贴了过去。
“狛枝君又在做多余的事情了。”
“从宏观上说，富江确实是不老不死的怪物，但是从微观的个体上说，我们的生命跟普通人是没有差别的哦。死了就是死了，就算从相同的母体上繁衍出来，也是另外的家伙了。”
“做个最简单的比方，虽然人的一生只能活短短数十载，不过从历史上说人类不已经存在得够长了嘛。如果只是爱着其中一个，怎么能说爱着全部呢。”
“顺便一说，富江们可都是生来互相杀戮的宿命，你寄予着希望的这群家伙长成完全体后一定会杀了我。我可不要啊，所以拜托狛枝君行行好吧？毕竟就目前来说，只有我能证明你喜欢的那个‘日向创’存在过了，所以好好配合我吧？”
日向创满脸抱怨地双手捧上打火机，在男孩子的唇角偷亲了下。
“真是乖孩子，应该给与奖励哦。”待到狛枝动作迟缓地依言接过，日向创自豪满满地从挂满小饰品的书包里拿出了一封折叠整齐的纸张，炫耀似的用手指夹住朝狛枝扬了扬：“能够证明那个我存在过的东西还是有的嘛。我去了她的公寓在书桌上拿到了这个，虽然没有钥匙但是请求了下房东大叔立马就给我了。虽然想说上了年纪的老家伙戒心真是低下，嘛，不过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她绕到狛枝身前颇有兴致地看反应。不过对方显然已经不能做出令人满意的举动了。他灰空色的眼眸混浊不堪如同雨后泥水，视线没有聚焦的样子像是神智脱离。
日向创眨巴着双眼，对此浑不在意。
“不想知道吗？没有兴趣吗？那我念给狛枝听好不好？”少女搂住了他的胳膊，恶趣味地将柔软的胸部压了上来，仰着头注视他。蜜茶色的眼眸弯成新月，愉快的神色为那张毫无特质的脸平添几分可爱，尽管那满满都是怪物般的恶意。并未在乎得不到回答，她慢慢展开纸张压低声音，在那人耳边温柔地，抑扬顿挫的朗读着。
——世界终结的声音。
“这个世界上并不只有一个我。
虽然这么说你一定会觉得是在说谎，不过真正看到许多我存在着的时候想必会害怕。对吧，你就是这样的胆小鬼啊。
我原本并不想被你知晓这样的事实，每次面对质疑都是在敷衍你，虽然确实是我不对，但那也是为了你好，应该不至于会要杀了我吧？
你啊。
狛枝你啊。
刚才是说笑的哦。你一定会杀了我。因为你既懦弱又没用，所以面对这样的我会反感到崩溃吧。
我知道的，所以真的很抱歉。
因为我喜欢你。所以其实从一开始，就只希望这是个爱情故事而已啊。”
final
夜色笼罩着白日里鲜明靓丽的现代城市，使得角落小巷里滋生着同等的阴暗。现代感十足的霓虹灯投射在白漆粉尘的墙面上，散漫出诡异危险的光。光影又被无限拉长渐染成黑白交织的街道，少女放开步伐急促节奏奔跑，直到地面斑驳着化开浓墨色泽，却仍摆脱不了身后的紧追不舍。
无法逃离。
丝毫不敢停滞脚步。已经分不清下个路口该是向左向右，只一味的想要甩开绝望的步步相逼。但呼吸愈发急促，肺部拉扯破旧风箱般鸣叫着尖锐疼痛，神经也被逼紧绷到极限。身体各个部分叫嚣着试图停下获得解放，但潜意识却清晰地命令道。
不行，会死。
毫无头绪的横冲直撞最终让她被困在了巷道尽头。惶惶然回过眼，狩猎者正从阴影那头显露出危险的影子，迈着仍旧轻巧优雅的步伐接近，怀着无奈又宠溺的笑容。
“请不要逃跑了哦，因为我并不擅长体力运动。”虽是这么说，他却并未有过于强烈的呼吸波动。少年的身形并不高大，甚至是单薄的。可偏生就遮住他后方所有的光，一路蔓延到脚尖。唯一聚着烈芒的正是左手中握着的一把尖刀，冷清地让人遍体生寒。
就像是遇见了猛兽的小鹿，少女惶然无助地睁着惊惧的苍瞳朝后退去，手指立即抵到了厚实的墙壁。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犹豫片刻后终是开口：“那个，狛枝君，我并不明白你在做什——”
话音未落便血光四溅。
锋利的锐刃切开了女孩子细嫩光滑，暴露在衣料之外毫无遮拦的胳膊，深入足可见骨。切到了动脉的皮肤瞬间被染成深重的血红色，但作恶的锋芒仍未停歇，仿佛解尸般顺着纵向切割，大概到了手肘部分终于收手。狛枝凪斗相当熟练地用指尖剥开薄浅的皮肉，握住了对方纤细的骨骼。
雪白的青葱立即浸泡在了鲜血狂欢中。
“你不是她的话，还是不要模仿比较好吧。”
他的神情间充满遗憾，又似乎饱含歉意，接着一把扯出了所触及到的事物。
少女不堪忍受痛苦似的摇晃了下身体跪坐在了潮湿肮脏的地面上，手臂软绵绵地垂下，血液顺着伤口淙淙流出。缺少了骨头支撑着血肉，与身体的连接便只剩了薄薄的一层肌肤，成了黏腻不清的死皮空壳。她的脸色惨白，皱着眉头却笑出声来。
“是为了让你喜欢的那个‘日向创’顺利诞生吗，这还真是痴情者的雏鸟情节呢。”
这回是腹部。
切开的瞬间并未有肠道内脏随着势态倾斜而出，可以在昏暗的光线中诡异的看见腹腔内部什么都没有，血液倒是像永远流不尽一样在她身下形成了浅滩，制服裙如浮萍般漂荡其上。
这是一只没有成长完全的富江，还未来得及将势力扩展开来，甚至连避开或者迎击同类都没能做到过。知晓狛枝凪斗的事情并主动回应属于她的本能范围，并不受控制。
虽然是刚出生的斑比一样可爱，不过世界毕竟是弱肉强食的嘛。
“做那种事情没有必要吧。”
狛枝似乎心情很好地回应道，难得宣扬起了自己满意的计划。蹲下身子，他殷切地注视着对方，就像注视着希望的踏脚石，连同他自己。
“你们都死了，剩下的就是日向创了不是吗。”
他从口袋里摸出了打火机和酒壶装着的汽油，用野炊烤肉般的闲适姿态往濒临死亡的富江身上倒着液体，接着按亮了火焰，退后几步朝前方扔去。
霎时火光冲天。
有人从身后接近，轻巧地从背部环抱住了狛枝。焰芒映照着来者，显出一张与倒在血泊里的少女相同的脸。已经习惯了她在狩猎之后的突然出现，狛枝倒也没说什么。日向创借着身高差挂在狛枝身上，哼着荒腔走板的调子，慢悠悠地开口说道。
“因为狛枝君的本性一定就是充满着疯狂，所以才会毫无障碍地屠杀着我啊。这样的狛枝君以前居然想成为普通人，不觉得太奇怪了吗。”
“哈啊？”闻言立即发出了不可置信的嘲笑，面上却是和煦笑容依旧。狛枝凪斗转过头来俯下身子捧住了对方的脸庞，混沌的瞳孔凝视进相望的眼眸，声音低沉地仿若对待恋人般柔情。
“因为你是富江吧。”
“富江？那个恐怖的怪物？”
人气颇高的少女课桌前围绕着兴高采烈闲聊的同伴们，未曾理睬吵嚷的声音兀自翻阅着借来的书籍，手指每过一阵便轻巧地拨弄着纸张掀过，安静恬适的侧脸莫名的具有吸引力。最近班上女孩子们讨论的一直是高瘦的班长因故退学，难能有话题转移之时。见到她们突然说起所谓都市传说，她仿佛对此有些兴趣的抬起头表示在听。
“漂亮而迷人的女性模样，却生得一副恶毒心肠，擅长玩弄男人。被玩弄感情了的家伙会疯狂的迷恋她，最后如同诅咒般将她杀死，埋尸，接下来又会依附着尸体生长复制出无数自我。”
“欸，那不是超恶心的嘛。”
一直紧挨在她旁边蜷缩着身体的女孩子小心翼翼地坐在凳子的一角，战战兢兢地开口疑惑道：“这么多个富江……并不一定都是坏人吧？说，说不定有好的……”
“那是不对的哦。”被围绕在中心的主角首次发言便是反驳，这让周围的人稍稍有些不安起来。她阖上了翻阅着的书籍，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虽然有这么多富江，但是毕竟都是同一个人。”她抚住了旁边女孩子的后背示意她稍安勿躁，温和微笑解释道：“大家都是坏孩子，怎么可能会有异类呢。”
“日向同学知道得好多呢……”
迎着对方憧憬而胆怯的眼神，少女若有所思地开口。
“啊，因为我经常去图书馆嘛。”
-end.
只是补足某些部分而已，我想并不能算一章？字数稍微少了点抱歉。
无论如何感谢阅读到这里，写黑幕创真的非常开心。不管狛枝高不高兴总之我玩得很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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